诗词赏析:古典的新解读方式能走多远(文化视点半月谈)(图)

2018-08-03 20:37    点击:    

诗词赏析:古典的新解读方式能走多远(文化视点半月谈)(图)

 
 

安意如近影

  “邂逅一首好词,如同在春之暮野,邂逅一个人,眼波流转,微笑蔓延,黯然心动。”

  “诗三百,不过是前生无邪的记忆。”

  “一个生活在三百多年前的男子,在他的词章中不倦不悔地倾诉对情感的执著,对友情的坚定,像一道道疗伤的温泉汤药,温暖了,唤醒了,我们冰封的情感。”

  这是安意如读诗的感悟。

  2006年夏天,有朋友问我读安意如了吗?我茫然,没当回事。又有人问,再有人问,我的好奇心难免就蠢蠢欲动起来。

 


  走进书店才发现,门口最醒目的位置就是安意如的“漫漫古典情系列”——《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思无邪》。于是买来读。读得心旌摇荡。

  读诗原本是自己心灵的品味与慰藉,把读的感受形诸文字,与大家分享,分享的人多了,那读诗的人就出了名。安意如那小女子原本是要循借着文字漫漫找寻内心需求的光亮,对很多事情从容地接近和理解,不冷漠也不急迫。而出名使得她那些灵心妙悟的美丽文字一并文字中浸润的情感也就成了被晾晒被肢解的对象,迎着众多挟风带雨漫天射来的箭。有些人用放大镜读她的书,掰开揉碎给她挑错,不仅找硬伤,甚至把电脑出的小问题也算到她的头上。接下来,就有人指出她抄袭。怎么抄、抄到什么程度,笔者没有认真考证,不过说实在的,诗词的赏析,说的就是那么点儿事,借鉴和引用是难免的,至少我认为所谓的抄袭一定不是她的本意。一个深爱着文字并以文字扮美自己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地去撕扯别人的衣服,胡乱拼接后披裹在自己的身上?也许,她喜爱某个图案,便做了自己衣服上的点缀;也许某个新颖别致的设计启发了她的灵感,于是华美了自己的服饰。

  那样的挑剔与指责,对一个未满23岁、身残志坚的女孩子来讲,未免太不厚道。

  其实,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她的那种引起世人瞩目的诗词的解读方式,而不是试图去揭示所谓“美女作家”的浅薄。

  虽说安意如的横空出世不完全算是顺其自然,因为她的背后有善于“选秀”和“包装”的图书策划人,但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初选中的不是这个二十出头、学财会专业的大专生,诗词赏析类的文字大概不会在半年之内以如此态势异军突起。

  2004年年底前,有图书策划人找到我们几个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的博士,希望攒一本解读诗词的畅销书,要贴近市场、贴近现实,文字要唯美,情调要小资,还最好古今中外融会贯通,让人读后觉得心有戚戚焉。100首诗词,从《诗经》到近代,都是名家名篇,我们每人平均写十几首读解的文字,每篇一两千字,起初也没觉得是件难事。

  写起来,才觉得太难,既要体察并迎合受众的感受,避免引经据典,又养成了文必找出处的“坏毛病”,否则总觉得心慌。

  安意如敢写杨贵妃跟唐明皇闹别扭,跑回前夫家里看儿子。我们不敢这样写,我们要考虑《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这类正史里没有记载这回事,哪怕是野史,我们也得从《明皇杂录》、《开元天宝遗事》、《隋唐嘉话》、《大唐新语》这类笔记小说中找到蛛丝马迹的依据。

  “码字儿”这事,一旦小心翼翼,很多感悟的灵光、思想的火花也就不再闪闪烁烁了,文字本身的光泽和色彩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消退。我至今没有读过其他几位博士的精彩文字,所以只能谈自己的感受,横竖我分内那15篇,耗时好几个月,勉强拼凑出来,自我感觉是既不学术也不可读。如果不是因为这本书上市不久就要再次印刷,作者必须自己再校对,我或许永远不会重读那些磕磕绊绊的文字。

  要说的是,其实这几年很多敏感的图书策划人早已经意识到了受众的需求,要推出这样一种解读诗词的方式也没什么新鲜的。

  写诗词赏析,叶嘉莹先生可谓资深,在学界也算得独树一帜。她的文字摆脱了传统写法的桎梏,生动平易,诗意盎然,涉及学术考证也不晦涩,能很好地沟通古典与现代。她从上个世纪60年代初开始,不仅用优美的文字写出自己内心中对于诗词意境的一种要眇深微的感受,更多是不备讲稿对着听众讲诗谈词,然后根据录音进行整理,结集出版。中华书局于2007年1月推出“迦陵说诗”系列的6本书,也基本上是叶先生多年前的讲演集。

  用已故国学大家缪钺老的话说:“叶君论诗,汲取中国古人之精言巧譬,而用西方文评思辨之法,准确详尽以辩析之,明白晓畅以表达之,如抽茧剥蕉,如水银泻地,使读者豁然易解。”(1982年,《〈迦陵论诗丛稿〉题记》

  叶先生的赏析文字固然通俗易懂,但少有眼下流行的调侃与“戏说”,要她解读《诗经》的《木瓜》,大概无论如何不会一开篇先来一句“洒家最近减肥减得比较馋”。恐怕她也难以在解读诗词时把武侠小说、网络八卦,甚至手机短信的段子都一股脑招呼上。

  最近又发现一种“快意解读”的方式。大概是一种比较爽的解决方式。看看,大致还是旧有的路数,把诗词用白话“翻译”一下,说说它的好处,然后选出篇中的名句再重点说说,都是三言五语。这阵子也畅销起来。

  这些书共同的特点是试图用现代语感体认传统,在接受之后重绘古典,所谓“新解读方式”。其实古典诗词也不仅仅就是美丽与哀愁,我们要展现古典诗词的璀璨光华,不仅要探索一种能够使广大受众乐于接受的方式,还要去寻求、去传达生命的感动,体现出诗歌的感发生命的本质。正如美学大师宗白华在《常人欣赏文艺的形式》所说:有些受众“是笔直地穿过那艺术的形式,——艺术家的匠心,——而虚怀地接受那里面的生命表现。”

  前辈古典文学大师顾随先生曾提出并践行“一空依傍”的风格,不依托什么也就少有束缚。但如果一个人对于诗词没有足够的素养,很容易落入一种茫然无措,不会产生不能自已的深情的共鸣;而如果只是大着胆子去尝试,则难免失之肤浅,或者失之谬妄。

  换到读者的角度说,还真别太跟赏析的文字较劲了,毕竟那不是工具书。“直须著眼看仙人,莫看仙人手中扇。”用手指月,要看的是月亮,而不是手指。手指是路径,月亮也不是最终的目标,月亮象征清净心,清净心不是天上的月亮,而是我们心中的智慧之光。

  诗,给我们的是一种栖居的方式,它可以触动我们心中最温柔的那部分,可以唤起我们心中渴望迷失的瞬间。

  太功用、太盲目、太迎合,往往最终会很无奈。太多诗词赏析类的书,跟雨后的春笋、蘑菇、韭菜似的,有的书不仅跟安意如的系列书开本一样,连封面设计的色调、风格都极为相似,书名也如出一辙,长得跟多胞胎似的。蜂拥的图书未必总有蜂拥的读者,排行榜的风雨阴晴谁能把握?没准儿有一天,再是摇旗呐喊,赚到的却只剩下几声吆喝。

  待到风景都看透,也该去看看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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